《逝 Love and Death in Shanghai》(200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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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逝 Love and Death in Shanghai》
逝 Love and Death in Shanghai (2007)
导演: Phil Agland
类型: 纪录片
制片国家/地区: 英国
语言: 英语 / 普通话
上映日期: 2007-12-10
片长: 100min
又名: 逝——上海冬夜的爱与死
IMDb链接: tt1178579
1997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。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小平同志去世。而上海,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,正经历着巨大的变迁。这变迁既有具象的,如城市旧区改造;也有抽象的、心理层面的变革——比如人们的性观念、中年男女对于婚姻和生命的反思等等。英国导演Phil Agland拍摄的《逝——上海冬夜的爱与死》准确地抓住这个城市跃动的脉搏,交替讲述了这座城市里几个人各自不同的故事。他选取的人物与故事不但皆与爱和死相关联,而且电影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节奏感——从故事的铺陈、演进到高潮即将到来前一刹那令人屏息的张力,无不显示了导演卓越的控制能力。在电影离结尾约三十分钟的时候,各条线索同时到达了引而不发的边缘——居住于贫困旧屋的孩子即将经历一场高风险的心脏手术;京剧小演员一个月之后马上要登台公演;弄堂里的寡妇要面临再婚的抉择;而杀害女友的团委干部即将接受最终的审判。这令全片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纪录片里不常有的剧烈的悬念感。
团委干部杀害女友的故事在电影中占据了最大的比重。爱与死在这个故事中交织在一起。一个国家机关的知识分子,对自己的女朋友何以下此毒手?性质更为严重的是,他在杀人之后将女友的尸体分成好几部分,抛入江中。手段之残忍,令人难以想象。电影忠实地追随了此案从审讯、宣判、上诉到终审的全过程,杀人犯从最初的抵赖到最后泪流满面,受害者家属在旁听席间的表情,无一不显现了人性的幽微之处,令观众深受震动。而受害者家属对于“杀人犯也会死,他的家人也会难过”的说法之剧烈抨击,更将故事推出更深的、道德反思的层面。
很难想象《逝》出自一个英国导演之手,因为全片的上海风味是此浓重,街坊邻里和杀人罪犯皆操一口鲜活的上海话,丝毫没有剧情片的矫饰,原生态的幽默比比皆是。因此,这不仅是一部可以令西方人更准确全面地了解上海的纪录片,而且更适合上海观众观看,因为在那些词不达意的英文字幕背后,有可以令人或会心一笑或捧腹大笑的对话,而笑过之后,是对身处其中的故乡更深一层的了解,更具省思意味的自知。
网友评论:都市漫游者的爱与死
如何才能了解一座城市?
是从摩天大厦或更高的地方俯瞰?还是在街道中散步游走?
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分别代表了两位“都市思想家”的观点和方法。前者是近年因重读《资本论》再度走红的批判地理学家大卫·哈维,他认为假使观察者的视点不够高,就不足以看清“资本”这支巨手对城市空间的操弄。后者则是以著有《日常生活实践》闻名的法国思想家米歇尔·德·赛托,他却说只有“漫步者”而不是“观察者”才能了解城市的真面目,乃至于城市本身便由漫步者的脚步书写而成。
且不论取径何者,在他们的前辈和导师亨利·列斐伏尔那里,两条路线就都已经被当成重要的课题:一方面,要研究空间和社会的“总体”,把落在图纸上的抽象蓝图囊括到它所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域中;另一方面,哪怕日日重复的一个不起眼的动作或姿势,都可能蕴含了未被揭示的道理,所以要进行“日常生活批判”。
这么看来,纪录片《逝——上海冬夜的爱与死》恐怕真的摸到了了解一座都市的诀窍,或许也就能够解释,为什么度过了观影完毕的“贤者时间”后,焦虑会不断涌来:不安、羞愧又惊诧,一个外国人,究竟凭什么会比几十年乃至一辈子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,更准确地触及到了这座城市的内核?
文明与规训,罪恶与惩罚
影片开场白单刀直入地延续导演菲尔·阿格兰德摄制中国故事的后89叙事,将特定历史事件未曾远去的余波,和彼时的“开放”及领导人命运串联在一起。在异常紧张的行动和氛围里,镜头对准了南浦大桥、外滩建筑群、东方明珠和建筑工地,随后俯瞰着复兴中的城市——在这一视角下引出了一条主线:一名青年女教师疑似被男友陈正华杀害。
阿格兰德几乎追踪了案件从侦查到执行判决的过程。从发现尸体的现场、警车后座、审讯室、庭审,一直拍到判决后陈正华被人要求尽快写好遗书,以及陈的同事和受害者的家长。全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莫过于刑警803审讯那段,刑警连爆粗口,吓得受审者在老实交代前提了一个要求:“㑚覅打我”。——这真实得引人发笑,毕竟在20年多后的今天,对此情形毫不遮掩地进行影像纪录几乎是不可能,更不要说由一名外国人来掌镜!尤其是2008年经历了“你不给我一个说法,我就给你一个说法”事件后,操着粗口、粗鄙的市井行为,必须被隔绝在正义且专业的执法者形象之外,就像《巡逻现场实录》所展现给我们的那样。那么,英国人菲尔·阿格兰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?
这个问题可能比想象中好回答,甚至答案你早已猜到:无非是“通好了关系”。因为更早之前在云南丽江拍摄纪录片的经历,阿格兰德结识了公安的高层并曾在北京有过交往,据说当时一位开明的大领导为其在上海的拍摄开了绿灯,意图借此契机让803走上国际舞台。阿格兰德凭这个难得的机会在上海一拍就是3年,最后制成长达7小时的电视纪录片《Shanghai Vice》(一译《上海风云》),顾名思义,罪恶是其主题之一,《逝》则是由前者浓缩剪辑而成的。《逝》由一条交错但清晰的线索牵引,即“爱和死”——既有罪犯的爱和死,也有小市民的爱和死,甚至是这座城市的爱和死,如此,一套超长的电视纪录片摇身一变成一部出色的纪录片电影。
但事情又远没那么简单。即便导演始终坚持投注数年时间融入当地生活,到上海后的拍摄并没有因为拿到高层许可而一帆风顺,导演曾透露,“几乎所有警方的影像都是在最后半年中拍摄的”,在此之前的2年间,他一直在与当地执法者周旋。虽然在丽江待了数年,可中国的乡村和城市仍有明显的差异,对阿格兰德而言,罪案则是一种俯瞰某处的切入点:规训与惩罚能体现一个地方的文明程度。影片接近结尾的一桌饭局上就提到,1997开始施行了经第一次修订的《刑诉法》,其中增加了被告人委托辩护律师的权利细则。从最一般的意义上而言,掌握权力的城市管理者应当对个体的基本权利予以尊重。建造城市,也是设立一套新的规则,于是犯罪与执法也象征着“前城市”的混乱与城市化秩序之间的缠斗。在此,镜头通过最极端的事件,和陷入这个事件的人们,来观察这座动荡不安的城市。
市井的修辞学
“不安”是对那个时期的总括,1997年的上海正处于一个发展的关键点,除了片中明确涉及到的拆迁、大肆开发、流动人口涌入城市等问题,实际上阿格兰德非常清楚上海在当时所遇到的社会问题和状态,比如下岗潮、下海潮、炒股热等等。一方面是因为他观察得够多,另一方面他作为一个外来者带着来自欧洲的都市化经验。20世纪70年代起,英国发生了严重的城市衰退和城市收缩现象:中心人口向郊区迁移,城市的经济结构调整导致大量工人失业。此后,政府和民间不得不投入大力气推进“城市更新”运动。阿格兰德似乎在狂飙突进的上海看到了英国都市的影子。
可是,影片对这些问题只一笔带过,阿格兰德没有打算从某个制高点来审视这座城市的市民社会。在被灰霾笼罩的城市中,一只惊奇的眼睛,不仅架在的立交桥上、建筑工地里、苏州河旁、提篮桥监狱外,还架在了弄堂口和早饭摊、饭店和舞厅、地铁和公园、病房和咨询诊所,慈善基金会和京剧班的训练房,甚至架进了南市区的几户人家的屋里厢。
流连的摄影机不仅带着行走的姿势,甚至还成为这些场所的一部分——在被拍摄者脸上,很难揣度他们多大程度上意识到了镜头的存在,抑或多大程度上对其视而不见。有评论说阿格兰德的中国影像是“fly-on-the-wall”式的,摄影机就像钉在墙上的苍蝇,而它对准的人们自顾自地继续着日常生活。这种摄制风格,对影像空间几乎表达了同一种隐喻:即使面对凌驾于自身外的异质权力(摄影机/国家强力),人们的日常生活还是会继续,个体总得想办法生活下去。对应着时代更迭、历史车轮再次翻滚的紧张时刻,日常生活始终在街头巷尾中同主权权力的集中管控进行游戏。
摄影机跟拍了4对人物,好邻居好姊妹马阿姨和王阿姨,心脏先天患病的小范和母亲,房东冯阿姨和房客小唐,孙师傅和他的关门徒弟小简。这几对人物之间互相还有交集,和陈正华的故事不同,日常生活构成的这一条线索,围绕在一个并不大圈子中。在“规训与惩罚”的空间中,我们看到了彻底的暴力。而在平视的日常生活实践里,它们是“多样的、抵制的、狡猾的以及执拗的——它们逃脱了规训的控制,然而也并不因此就完全处于规训的势力范围之外”。背景中曾经的石库门里弄正是分析这种实践的最佳场所,里弄空间自身就是“全景敞视监狱”的一处缩影——阡陌的支弄中是居住空间,较宽的主弄则对外敞开——带有半私密半开放的性质(这里的联排和敞开,是由城市化和“半殖民”的一方带来的)。就是在这里,两位阿姨坚守着自己的“领地”,直白地歧视外来者并要求“氓流”统统枪毙——她们并不“处于规训的实力范围之外”。也是在这里,她们开发着日常生活实践的战术,面对(象征着敞开的)镜头讲她们的私房话:她们抱怨家务劳动和婚姻生活,她们诉说自己的身体和情欲,她们忧虑生活环境的剧烈变化但憧憬着即将到来的转变。一边织着绒线,她们甚至为防范性暴力想好了对策:在裤兜里准备着隐秘的利器。
还有寡妇冯阿姨,她纠结于世俗的规范,但经历众人的劝说还是没有和王教授结婚,选择继续恋爱生活(这些都在无意中消解了错误发生时陈正华的愤怒)。冯阿姨爱唱歌爱跳舞,和聚餐同桌大叔唱出的英文歌曲惊艳四座,大叔说,文韚的时候在家里也要唱,骑车上班的时候也轻轻唱——“忘了歌词这多难过”此时成为一句反抗的宣言。
“日常”的反抗性和创造性在中国叙事中尤其说得通,其在空间中所对应的市井修辞学,用毫无忌讳的笑消解和篡改着当下。可不要误以为冯阿姨和友人大叔的歌声只是“东方巴黎”的残血。稍作一个考古就会发现Nat King Cole原唱的《Mona Lisa》和《Too Young》是1950年代是行曲金曲,也就是说它们在中国被传唱只可能是在“非常”的49年之后。这不是什么“老克勒”的传说,也不是帝国殖民时期布尔乔亚精神遗珠,而是真实的都市日常生活,《逝》中的上海如此真实,它的真实包含着粗鄙和不讲道理。
殖民城市与城市殖民
这一曲结束在1997年,锁定在另一个领导人逝去的时刻,经过不断地规训与遗忘,今天我们越来越惊异于屏幕上的私房话和流行曲,上海变成了人们习以为常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陆家嘴闪耀景观。在资本的计算下,老旧的城市、老去的人,没有受过高等教育,不能抓住市场机会的人,迅速被城市象征性地切除。
“开放”重新很令许多人又乐观起来,自由似乎总有一天会随之而来。然而正如石库门里弄的消失——无论是拆除还是新天地、丰盛里般的偷梁换柱——终结了半私密半开放性的张力,日常生活实践的阵地就被摧毁,取而代之开始的是原子化个体的中产阶级新故事。昔日殖民者势力的大企业、跨国公司又有机会进入这座城市之中,在走向经济主权凌驾政治主权的新“帝国”时代中,他们又被强大的统治者利用,为后者挣得经济霸权。在这两方合谋的空间规划中,个体的价值不但不被尊重,甚至人们劳动剩余的消费和休闲时间还要继续被剥削。直到今天,地产商和政府仍孜孜不倦地再生产城市形象来提升自己的文化资本,什么“国际化大都市”啦,“海纳百川,大气谦和”啦,“从石库门到天安门”啦,还有打造 “静安区的新天地”、“虹口区的新天地”等等等等。我们都体会得到,举办各种国际会展对日常生活的践踏,然而为了标识自己的高贵市民身份、为了消费这种“过度真实”的文化,我们又不得不欣然地接受。我们似乎忘记了日常生活实践,忘记了在都市行走中的混沌和惊奇。
已经固定下来的城市生活方式和意识形态——市民对设计和品质有偏好,喜欢洁净与秩序——从城市中心一面向郊区殖民,一面向城市中心内残余的旧居殖民。穷人、无家可归者、外来务工者、无力搬出旧区的年长者成为城市殖民中的二等公民。这个也被称之为士绅化的过程中,我们拒绝了市井的修辞并接受了分裂。一些石库门因其可被利用的地产和文化符号价值,成为决不更改的保护区或开发商眼中的香馍馍。更多的石库门则变成废墟、城中村。一些人作为人才引进并被准许购置房产,另一些人则相反通过“五违四必”等等整治直接剥夺进入城市空间的权利。商场这个利维坦成为我们驻足和停留的地方,提供严肃讨论或是可以自由休憩的公共空间被荒废乃至抹除。将人民无权参与的城市战略抛之脑后,为了搭上“升值”的快车,最终我们期许成为一座“非人”城市中的市民。“殡葬式”的统一店招闹了笑话,我们却不要忽视一个事实:治理者和专业人士结盟后同样可以让精心设计的店招变得好看。这难道就不存在同样的“殖民”力量吗?
都市的本质,是空间中个体的“聚集”,所谓进入都市的权利,就是这种聚集的权利,是拒绝被排出的权利。一旦城市规划和空间设计打着“历史文化价值”、“整治更新”的理由反对聚集的权利,对日常生活空间来说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毁灭。
是的,更不要说被晚期资本主义精准控制的人的时间,我们或许无法挣脱非人城市弃儿的命运。但也无法摆脱出卖自身的焦虑,因此,也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找回日常生活实践这个战场——在那里我们仍在做着关于城市的梦,或许是一次谈天、或许是一次观影、或许是一次散步。回看在街道中留下的脚步,哪怕20年来雾霾始终笼罩着城市,但人们还是在生活中承受了城市空间中的点点滴滴,并且将继续在缝隙中生活下去。只要裂隙还在,就有机会重新“聚集”,建造新的都市。哪怕这座城还尚未有建筑物,只有记忆、想法、精神、难以捉摸的气味所构成的模糊街道,仍有机会通过每一个脚步将它们编织进现实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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